大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,一陣“鏘鏘鏘”的鑼鼓聲響起,美猴王的剪影影像出現在一塊山巖上,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,緊接著一個筋斗翻上天空:“妖怪哪里逃……”三兩句對白后,鼓點急促,孫悟空和白骨精在幕布后上下翻飛打斗,這場15分鐘的皮影戲進入高潮。
扦子在表演者指縫間不斷變換位置,他頭頂懸掛的一盞鎢絲燈照亮了整個后臺,光束把皮影投射到幕布上,時隱時現。
時逢周末,臺下散坐著七八位觀眾,多數是父母帶著孩子來。“打起來了!”小孩子看得興奮,目光隨皮影移動,媽媽拿著手機在錄。
這便是淮北皮影戲的魅力。
普通觀眾記憶中對皮影戲的印象很形象:“一口道定千古事,雙手擺動百萬兵。”
但皮影制作及表演藝者翟永強有另一種說法:“我的真實就是我所表露的。我的影子抖動的就是我的吟唱。正像詩歌中,文字歌唱思想。我的影子才是我的情感和思想。”
皮影是一門古老的表演藝術,又稱“影子戲”或“燈影戲”,是以素幕布為舞臺,各色獸皮或紙板做成的人物剪影為主角,融聲、色、光、影于一爐來表演故事的民間戲劇。淮北地區的皮影也有獨特的皮影流派。通過對翟永強的采訪,我們打開了探索奇幻皮影世界奧秘的窗口。
翟永強的皮影戲館靜靜地居于濉溪老街一隅,并不惹眼,簡單的四個字“皮影戲館”再無其他裝飾,在眾多鮮艷的商店招牌之中,簡單素凈得過分。
“皮影戲既有故事性,又有音樂性,是集繪畫、雕刻、文學、音樂、表演為一體的綜合性的民間藝術。”一見面,翟永強便打開話匣,“千萬別小看這小小的皮影,制作起來可要花費好一番功夫呢!制作一個人物皮影要四五天的時間,大的有時需要一個月。”
制作皮影一般要經過選材、處理、繪畫、雕刻、著色、整平、組裝和調試8個步驟,工序很是復雜。首先,用于表演的皮影最好選用比較厚實的生牛皮,牛皮的透明度越高越好。雖然如此,也不能跳過處理這一步,因為要想真正做出好的皮影,必須使用特殊的藥水將皮影的透明度提高。
皮影造型不同于一般繪畫,它與民間剪紙比較接近,具有強烈的概括性和裝飾性。皮影所用的畫稿稱為“樣譜”,為歷代藝人們相傳的設計圖稿。皮影不僅要求制作者會畫、會雕刻,制作的人物還要“像”。早年間,煙盒的空白部分是制作皮影的好材料。制作皮影的雕刻刀具十分講究,一般都有十一二把,多的達三十把以上,單從刃具的制磨,就可看出藝人的技藝深淺了。想讓觀眾分辨出人物的形象,主要歸功于著色。著色要兩面進行,色調要一致。最困難的是在上完一道色后,必須等它干了,才能上下面的色,否則色彩混在一起,就會前功盡棄。
“咱淮北皮影使用紅黃青綠黑五種純色,互不調配,但可以分深淺色區、分層次,使之對比強烈,自然調和,簡潔明快。”翟永強說,在雕刻和著色之后,皮影在一定程度上會變形,這時就需要將皮影晾干。
最后再通過樞釘將制作好的影人部件綴結合成,一個個形象生動的皮影人物就制作完成了。為了動作靈活,一個完整皮影人物的形體,從頭到腳通常有頭顱、胸、腹、雙腿、雙臂雙肘、雙手。
當然,完成一副皮影也只不過是成其皮囊而已,皮影真正的靈魂還要靠皮影戲藝人們的一雙巧手。表演皮影就是刻畫人物、展現故事情節,演員就是傀儡戲表演者的手要有魂。將帥的威風,旦角的典雅,文生的瀟灑,武生的陽剛,老生的蒼勁,丑角的詼諧全由拿線藝人雙手在幕布上來呈現。“基本上都是一根頸條,兩根手條,不同的人物類型也有不同的操縱方法。”翟永強說,皮影戲對于表演的技藝有很高的要求,表演者除了要能一人操控三四個影人的動作,還要密切配合場上的配樂兼顧、旁白、唱腔。要練就過硬的皮影表演功底,除了師父口傳心授,更加需要勤學苦練。所以,皮影戲學徒第一年先學伴奏再學角色互換,所有的節目都要學會。第二年,開始學做皮影,為了節約成本,剛開始只能用紙板來代替真皮,學畫、學刻。全套學下來,通常三年才能滿師。
“隔帳陳述千古事,燈下揮舞鼓樂聲”。臺上臺下僅以一層薄薄的幕布隔開,對于觀眾來說,這道簡單的幕布,不過是臺上到臺下的距離,但對于翟永強來說,從臺下走到臺上,從幕前看戲的少年到如今成長為集雕刻、演、唱皮影戲于一身的藝人,這一路,并不順利。
翟永強回憶,上世紀90年代初,常有河南皮影社團來濉溪演出。“第一次觀看就愛上了這種傳統的表演藝術形式,美輪美奐的光影中,故事被演繹得活靈活現,讓我忍不住靠近、探索。”翟永強說他與皮影戲“一見鐘情”后,便追隨劇團一路北上拜師學藝。那時他已20歲。師傅嘗試教他唱戲,但幾次嗓子都跟不上,和許多學徒一樣沒有天賦,后來轉教給班里負責簽手的老人,學操控皮影。
翟永強每天拿兩個鐵棒練手法,練習打斗動作時,兩個手指要夾得特別緊。剛開始手指疼得讓他睡不著覺,起了水泡就用針扎,扎了之后更疼。時間長了,他的手長繭變形。
學了五個月后,師父挑了個觀眾少的場次,決定讓翟永強試試。演的是折子戲《白蛇傳》,演到一半時他完全就懵了,動作跟不上同伴的唱腔,一個動作接著一個動作地錯,師傅趕緊把他換下臺。后來,他每天待在后臺,站師父身后揮舞雙手跟著比畫。
那會兒劇場客流還算多,每天能賣出近百張票,偶爾師父和他也會受邀去外地做文化交流演出。然而,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,傳播媒介不斷變革,流行文化、外來文化的沖擊挑戰,熱愛傳統皮影戲的受眾人群越來越少,生存空間的萎縮,意味著無法依靠皮影技藝維持生計。他嘗試過通過自媒體尋募隊友,勸身邊的朋友來幫忙,哪怕是彈個樂器也好。他找了些理由——“雖然沒有大錢但能養活自己”“淡季沒那么忙”……但還是沒人愿意來,“太老舊了。”即便如此,翟永強也從未放棄皮影藝術,想方設法創新皮影造型,促進皮影藝術活態傳承。
如今,翟永強幾乎每天都在戲臺里練習、演出,有時還會指導小朋友們了解、演繹皮影戲,致力于皮影戲教學。小小的幕布成為他傳播和傳承皮影戲的大舞臺。
“我一生都愛演戲、唱戲,只要有人喜歡皮影戲,我就會一直堅守下去,在一腔一調、一招一式中賦予皮影生命。”翟永強面露喜色,2022年,皮影戲入選第五批淮北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。
幾根木棍扯著五顏六色的皮影人物,一雙靈巧變動的手,再加上精彩的唱腔,就是這樣的一出出皮影戲,將淮北民俗文化演繹得淋漓盡致。
通訊員 小亮/文 朱黎明 趙杰/攝

